0%

关于外公的故事

老妈曾说,她最爱听刘和刚的《父亲》,也曾听过她动情地演唱。而直到现在我终于完全了解其中的原因,完全体会到了老妈的情感,那是作为小女儿对父亲的依恋和敬佩。
断断续续地,为老妈整理出这篇访谈记录 ,看着老人们过去几十年走过的路,感叹现时的珍贵。
珍惜时光,珍惜家人……

我的父亲

一九二八年二月十八日,我父亲王钦海出生在璧山县广普村登右坪寨子一个很普通的家庭。登右坪寨子是一座约有两个半村子大小的城堡,璧山和江津两县境内的城堡面积各占一半,有近二十个寨门和四千多人口。寨子和山下的村庄没有区别,有学校、商店,各种生活设施应有尽有。

从寨底山脚往上大约五里路程,有座大庙叫枇罗寺,人们常在这儿烧香拜佛,祈求平安,盼望来年有个好收成。关于枇罗寺还流传了一个典故。父亲听爷爷说:维修寺庙的工人在翻新房顶瓦片时,曾发现瓦片上写有一首诗:

枇罗遍地开花
乾坤二九加八
但看龙蛇走马
八洋大闹中华

这位匠人预测将要发生的事情,过后都一一应验。人们都说这是一位高人,有远见,是位了不起的匠人。
就是这样一个有故事的地方,我的父亲在这里出生了,并且生活了九年。


我父亲排行老三,头上有大姐王钦玉,二哥王钦汉,还有弟弟王钦臣。从我父亲记事起就听奶奶说,爷爷王显庭常年在贵州做布匹生意,但在动荡的年代生意惨淡,爷爷只能偶尔拿些钱回家来补贴家用。虽然勉强度日,但一家人在一起,也感觉到无比的温暖和快乐。后来,爷爷做布匹生意越发艰难,家里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。为了减轻家里负担,我那还不满十八岁的大娘早早地就嫁人了。

一天,在贵州和爷爷一起经商的人带信回来说,爷爷做生意亏得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。虽然奶奶在家务农,种了一小块萝卜和牛皮菜地,但卖不了几个钱,换回的口粮远远不够全家老小度日。眼见家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,奶奶毅然决定把我二伯送到大娘那去。回来后的第二天早上,吃过早饭后,奶奶一边收拾东西,一边擦着眼泪把我父亲叫到身边说:“三娃啊,家里实在是吃不起饭了,一家人在一起只有等饿死。你也不小了都快满七岁了,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,你就在家把家照看好,我要带着你弟弟到你外婆那里一段时间。你如果饿了,土里种有萝卜和牛皮菜,如果晚上害怕,就去叫邻居叶宝宝(叶兰宣)来给你搭个伴。”就这样,奶奶提着行李,背着年幼的幺爸,含着眼泪无助地走在回娘家的路上。可怜我那还不满七岁的父亲,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自己母亲和弟弟远去的背影。回头望望空空如也、空无一人的破旧的房子,父亲当时就恐惧得嚎啕大哭,只觉天昏地暗、天旋地转。不知何时父亲醒来,只觉肚里饥肠辘辘。寒冷和饥饿迫使父亲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,为了生存,不得不面对现实。于是踉踉跄跄地拖着那瘦小的身躯,走到种有萝卜的土里,扯起一根萝卜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。我父亲还是个懵懂少年,就在这样饥寒交迫的日子里坚强地度过了三个多月。

三个月过后的一天,奶奶带着我幺爸回来了。父亲听奶奶说,她在娘家的那段日子里学会了织布的手艺。回家后,奶奶就帮别人织布。万幸的是,后来爷爷也回到了家,家里有能力种起了更多的农作物,父亲这才能上了小学。

占位文字:无图片时显示

父亲八岁那年,爷爷又先后两次带着父亲一起到贵州土城去做生意。当时交通不便,只能走路,父亲跟着爷爷走了六、七天的路程才最后到了那里。爷爷给父亲找了个帮别人卖米粑的活儿,包吃包住,就又到别处做生意去了。过了一段日子,因为生意不好做,爷爷又带着父亲一起回家了。

父亲九岁那年,爷爷的两个弟弟(即二爷三爷,他们都住永川陈食场)过来叫爷爷一家人搬到了陈食场。陈食场有一条大约两里路长的街道,住着几千人口,每逢赶场日都很热闹。爷爷一家就在陈食场租了一套房子,父亲也继续上起了小学。家里做起了生意,炸油条、麻花,收入还不错。有了一定积蓄后,家里改行奶奶织布、爷爷弹棉花,日子越过越红火。那是父亲感觉最幸福和快乐的一段时光。

占位文字:无图片时显示

可好景不长,爷爷儿时的伙伴在贵州做生意回来,打听到爷爷做生意赚了钱,就千方百计地向爷爷吹嘘,说现在贵州的生意是如何的好做。爷爷经不住诱惑,不顾奶奶的反对再次前往贵州,并把几年积攒下来的积蓄全都投入了进去。过了一年多,爷爷回来了,听说他被合伙人算计,本钱全赔了进去。那时家里连房租都交不上了,父亲一家人只能搬到乡下的苏家院子去住。那年父亲已经十三岁。经人介绍,以包吃包住和一年另送一匹布的条件,父亲被叫到双河口一家中农人家放牛。父亲十五岁那年,国民党在陈食场抓壮丁,每家每户“三丁抽一、五丁抽二”。那时家里的实际情况是:二伯被送到了大娘家,父亲在双河口放牛,而幺爷还小,所以家里没男丁可抓。邻居了解到爷爷家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窘迫状况,就和爷爷商量,他有个条件比较好的亲戚家这次被抓了一个壮丁,想用三担谷子换我父亲去顶替他的位置。爷爷同意后,就到双河口把父亲叫回来,用三担谷子作为交换,把父亲卖给国民党当兵去了。

父亲才进部队就去了宜昌桃坪村的一座山上作为新兵训练了半年,那里距离宜昌还有十多里路程。父亲当时在那里是年龄最小的,才去时很不习惯,每天五点出操训练,吃的是又稀又烫、里面掺杂着谷子、稗子和沙子的稀饭,还必须在五分钟之内吃完。父亲常常吃不饱,一天到晚训练却又累又饿,但却开始思念那生他养他的那个家,即使在家会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,即使家人用三担谷子卖了他。常言道,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,亲情和血缘怎么也割舍不断母子之情。我父亲就这样日思夜想,终于有一天再也撑不住了,一头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。战友们都以为父亲死去了。父亲的班长曹辉成是松溉人(和父亲一个县),叫了两个兵,把父亲抬到后山上,挖了一个坑,就把他扔了进去。然而,在落下去的一刹那,班长看见父亲动了一下,于是叫两个兵赶紧把父亲又抬了回去。经过这次生死的转变,父亲竟一天天恢复了精力,逐渐好转起来。

后来父亲去了宜昌军队一三九师四一五团一营炮一排(迫击炮排),当兵就打日本人。部队驻扎在宜昌桃坪,一打就是一年多,一直和日本人对着干。四四年日本兵投降后,部队准备迁往北京,但到新乡后,就和八路军打起来了,每天从白天打到黑夜。父亲当时就不明白,日本侵略我国领土时,我国军民团结一心全民抗日,把日本人赶出了我国领土,而现在却是自己人打自己人,还不知何时是个头。于是父亲又开始想家,开始逃跑,但被其它国民党部队抓回去就是一顿毒打,几次被打后还是想家,于是又跑。一次被抓后,父亲被吊在楼梯上一顿毒打,还惨无人道地在右后肩被刺刀捅了一个洞。父亲惨叫一声,当时就昏迷过去了。由于伤口感染化脓,到现在还留下很大一块疤痕。

占位文字:无图片时显示

后来国民党部队撤退到西安驻防,解放军打过来后,部队辗转到四川绵竹。终于,父亲所在的部队在中江起义,叫父亲去开整编会。当时父亲并不了解解放军和国民党部队的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,由于四川离家近,父亲又思乡心切,便又往家跑。而这次,父亲轻松地就跑回了家。


五零年九月回家后,由参加了地下党的二爸介绍,父亲当上了税务局的交易员,并于五一年二月正式转为财税局干部。后来财税分家后,父亲在财政局上班,工作稳定后结婚生子,养育了我们四个女儿。我们四姐妹出生在陈食场街上,从我记事以来就知道父亲每逢双休、节假日都要回家帮做家务。那个年代每家每户都是烧柴火,有一次父亲叫上大姐二姐,拿了几个生红苕,一人背了一个背筐,就到二郎山上找柴火。因路途遥远,天黑之后,他们才汗流浃背地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。又有时,父亲到作坊式的煤厂去挑煤,同样路途遥远,爬坡上坎都很是辛苦。

在我十六岁那年,考虑到我们家庭成员分散,父亲单位的王局长就想办法帮忙让我们全家搬到永川县城,终于我们又能每天生活在一起,一直至今。

父亲一直教导我们,要脚踏实地地做人,要成为一个正直、勤劳、善良的人。而他自己更是以身作则,工作认真负责,有着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。那时,父亲是单位企财股股长,管理着县里所有的国有企业。当时五金公司的自行车、缝纫机都需要他手上发放的票证才能买到,而我们家就需要这样的工具。母亲和姐姐们给他做工作想拿到票证,但他怎么都不给。他说,我是党员,国家有制度,有比我们家更需要的人,只有他们才能得到。

占位文字:无图片时显示

我父亲现在已是九十高龄,还每天坚持锻炼,也喜欢观看新闻,关心国家大事。同时,他也对女儿们关怀备至,呵护有加,每个子女都是他老人家的心头肉。在我五十岁那年,我生了一场大病,我知道,我就是父亲最心疼、最牵挂的人。常言道,“皇帝爱长子,百姓爱幺儿”,他鼓励我要坚强,教会了我他多年来积累下来的战胜病魔有丰富经验的养生之道,让我受用至今。最最让我感动的是他跟我说的一句简单而朴实的话:“你健康比我强”。

占位文字:无图片时显示

这就是我那无私奉献的父亲。有老有小你手里捧着孝顺,再苦再累你脸上挂着温馨。生活的苦涩有三分,你却吃了十分。这辈子做你的女儿我没有做够,央求你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。

小女儿:王次娟
2017年10月1日